台风登陆的时候,我正缩在一楼活动室的一堵墙后面。
四面充斥着愤怒的狂啸声,到处是横冲直撞的风。我靠着结实的墙壁,手里举着一个抱枕,担心对面的大片玻璃窗随时会被台风冲破。我心里想着,万一碎片向我袭来的话,我或许可以拿抱枕档一下脸,不至于被割伤。
身处危险中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自己的反应速度这么有信心。照理说,玻璃真的吹碎砸向我的话,我最后这点防备应该是毫无用处。但没办法,活动室里到处是大片的采光玻璃,墙壁的对面几乎没有安全的地方。
跟我一样躲在活动室里的还有一堆同样下楼避难的楼友。以往这里是大家一起看电影、打台球的娱乐场所,只是现在,这个平常充斥着欢笑声的地方只剩下男生们的一堆“卧槽”“卧槽”,以及女生们的瑟瑟发抖。
大约半小时前,在各自房间里每个人都感觉整栋楼晃得厉害,于是悻悻不安的跑到下楼来。我和朋友阿城当时在房间里打游戏,试图对窗外风雨不闻不问。直到阿城上了个厕所,回来对我说,卧槽,马桶里的水翻来滚去,楼都他妈晃成什么样了!
我听着呼呼不断的风声,思考了下说,这么难得的天气,要不我们下去外面走走吧,感受一下台风的威力。
事实证明,这是一个特别愚蠢特别没有判断力的想法。
我们坐电梯到了一楼(幸亏当时电梯没发生什么事故),往楼梯大门口走,发现公寓里所有工作人员,大概四五个人,正在拼尽全力的顶着两扇平常看起来坚固无比的玻璃门。玻璃门中间插着三四支扫把,门上则顶着好几块桌子。
我对阿城说,卧槽,有这么夸张吗?
话音未落,一个女工作人员别过一张因为用力过猛而略显扭曲的脸,对着我们大喊:快!来!帮!忙!啊!
我和阿城赶紧冲上去,但还没走到门口,一股来自台风的神力就冲破了公寓这道最重要的防线。
玻璃门被风炸开,插在中间的扫把毫无用处,断成两截,桌子散落在四处,四五个工作人员被弹到门里面的吧台那么远。我和阿城被迫又后退到了电梯门口附近。
门被冲开后,两扇大玻璃在风中甩来甩去,但玻璃还连在门框上,没被吹走。工作人员还想试图把门合上,我和阿城冲他们大喊,太危险了,赶紧回来吧。门已经管不了了!
刚说完,两扇玻璃门就被风刮离了门框,直接飞了出去,然后消失在黑夜里,再然后是一连串玻璃碎掉的声音。所有人见状都退回到了活动室里,不敢再有其他想法。
活动室里,大家都在刷着微博,交换最新的台风消息。有人拿了两根烟给我和粗跟老师,说抽一根压压惊。阿城点了烟,笑了一下,对我说,我们要不要开始写遗书。
我看着对面似乎随时会被吹破的窗户玻璃,吐了口烟,说,好像也没什么事情需要交待的。就这样默默死掉吧。
窗外依然狂风不断,一片漆黑,我突然感觉很冷,才发现全身原来一直都在发抖。阿城不停的在微信上问其他朋友(主要是一些同样在A市的很漂亮的女孩子)的安全,而我早已弃用了很久的社交网络,捧着手机不知道要干嘛。
就在这时,手机上传来了一堆祝我中秋快乐的消息。那是以前我在B市认识的工作上的朋友们,每逢过节总是会群发祝福。只是此刻,我在被台风包围的活动室里看着手机上“中秋快乐”几个大字,突然觉得心里万分悲伤。
我突然想起第三季里的马男bojack。他在不能发声的陌生水世界里写下了一张纸条,上面写着:
Kelsey, in this terrifying world, all we have are the connections that we make.
我不知道我在这个可怕的世界上建立起了多少的关系,又有多少的关系最后被荒废、或者有意无意地破坏掉。
我只知道,这样一个台风天重新提醒了我,这确实是一个让人害怕的世界。而我们却没有多少关系足以抵御恐惧。